父亲

魏华

    父亲一辈子共养育了12个孩子，五个儿子，七个女儿，我是最小的。从记事起，父亲每天都忙忙碌碌的，因为人口众多，田地也多，有时一轮草没锄完，另一轮草又长出来了，地里草长旺盛时，父亲中午都没空回家吃饭，在地里啃几口馒头，喝几口冷开水，可就是那样辛苦，也仅仅能解决孩子们的温饱，到过年的时侯，很难给每个孩子添一件新衣服，哥哥姐姐难免抱怨，父亲很憋屈，常听他叹气，生活的压力让他都没时间坐在凳子上好好的喘口气，孩子太多，没有时间认认真真的，好好的去爱他们，爱已麻木！
    在我们很小的时候，父亲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数一数床上有几个孩子，有时在门后面的凳子上抱一个出来，有时在草堆边拉一个出来，数够12个才安心踏实的去睡。父亲曾读过初小，写一手漂亮的字，正楷钢笔字和草书毛笔字，过年的对联也是他自己写，虽然没那些名人书法经典，但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，也深得左右邻居的青睐，每年年三十前两天，父亲为众乡邻书写对联忙的废寝忘食、不亦乐乎。母亲盛给他的饭热了又冷，冷了又热，他饿着肚子，可写字的热情依然不减。父亲是大队会计，可以左右开弓，两手同时拔打算盘，几十年后，还记得他教我背:三下五除二，四下五落一，曾经跟孩子们计算机比赛，就慢一点点。思想觉悟又特别高，大哥、二哥和三哥一到服兵役的年龄就送到部队参军，79年的时候，大哥参加了越南自卫反击战，一条腿负重伤，至今走路都一跛一跛的，母亲就埋怨父亲，父亲训斥道:“人家一两个孩子都报名参军，我有五个儿子七个闺女必须要到前线保家卫国，战场上流血受伤是不可避免的，好多人家的孩子都牺牲了，你家孩子就是孩子，人家的孩子就不是孩子？人家孩子也有爹娘的，我们家属于幸运的了，咱就自足吧！”
      一晃我们都长大了，上面的哥哥姐姐大多都结婚了，只有六姐未婚去江南打工，那时通讯还不发达，家里没有电话，更没有手机，她走时，父亲送到车站左叮咛又嘱咐，让她注意身体，更要注意安全，过年过节回家时一定要提前写信，约好时间，他会在车站接的。有一年冬天，北风呼呼的吹着，天空还不时的飘着朵朵雪花，寒风裹着雪刮到脸上像刀割一样疼。六姐晚上十点回来，父亲开着三轮车到车站去接，可拉回来的却是一车人，母亲很纳闷，父亲笑呵呵的说:“他们是老六在南方的工友，是老乡，跟我们顺道，住在前面的一个村，他们家老人去世了，回家奔丧的，赶快下面条，让他们吃饱喝暖了，我用三轮车送他们回家！”其中一个年长的阿姨对母亲说:“嫂子，麻烦你们家了！”吃完饭，夜更深了，雪花调皮的一会儿跃上树梢，一会儿舞向房檐，大地辅上一层软软的薄薄的白毯子，父亲又在家里拿出两床被子，让他们裹在身上驱寒，他们不好意思的拒绝了，父亲又塞到车上说:“客气啥，出门在外，谁能不遇到点难事？”父亲把六姐的工友送到家，回来时，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，笑着对母亲说:“回来的道上，三轮车链条断了，我是推着车走回来的，幸亏不是去的路上，否则，对不起老六的几位工友了！”母亲心疼的说:“你也是快60的人了，也该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了呀！”
      父亲是个心灵手巧，能干的人，秋收过后农村就开始闲了，他用高梁杆扎成扫帚，用芦苇碾成片，编成篓子、篮子，逢集的时候到街上去卖，换点零花钱，他还是个有心之人，在城里花鸟市场，看到有人用竹子编的鸟笼，价格很高，成本又不贵，回家立马搞点竹子，劈成竹篾，照葫芦画瓢的编出几个鸟笼，像模像样，可父亲的手指被竹篾划出一道道口子，皴了，裂血口子，晚上温水泡过后，用蛤蜊油涂在裂口处，放在灯泡下面烤烤，可能蛤蜊油溶化了，烫的父亲直呲牙。我看着心一颤，难受的低下了头，父亲为了孩子为了家，吃了多少苦？寒栗不时从脊梁掠过，拿起笔认真的书写作业。
    父亲一辈子很要强，再艰苦的日子，受再大的委屈都不落泪，但我见过他哭过两次，有一次是二哥在部队考上军校，写信回来报喜，父亲紧紧的握着信纸，害怕信被风刮走似的，抹着眼泪高兴的说:“我们家终于出了个军官了！”还有一次是我考上南方邮电大学，父亲颤料的捧着录取通知书，泛着泪花激动的对母亲说:“老太婆，当初你40岁怀了老七，说年纪大生孩子笨，偏要把她搞掉，我就不让，你看看，多聪明的闺女呀，这可是我们村的女状元嘞！”
    父亲今年85岁了，看上去依然精神矍铄，每天乐呵呵的拎着收音机，东村跑到西村伊伊呀呀的边听边唱，晚上叫上邻居拉着母亲去跳广场舞。勤劳能干的父亲虽然老了，但老宅的门前屋后的庄稼，每天都要去侍弄，地里一根杂草都没长。可能听孩子们说喜欢吃农村散养的草鸡，草鸡蛋，家里养了很多鸡呀鸭的，自己都不舍得吃，留给儿孙。
       岁月不饶人，父亲毕竟老了，偶尔也生病，可住院没几天，身体稍微好点就急吼吼的嚷嚷着要回家，他说家里的田地要荒了，鸡鸭饿瘦了，就不下蛋了。鱼儿离不开水，父亲也离不开家，更离不开土地！庄稼青春一世，养人四季，父亲勤劳一生，养育十二孩，父亲的一生是平凡的一生，也是传奇的一生，父亲是山，父亲是门，父亲是世上最可亲的人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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